常常聽到老板們感嘆:“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缺,就缺人才。往往能干的人都靠不住,而老實可靠的又大多不能干”。看著老板們求賢若渴的表情,真的是人才難得嗎?但現(xiàn)實情況是老板一方面感嘆人才難得,一方面又對身邊的人才視而不見,結(jié)果人才紛紛離去。這樣的老板即使得到了人才,也無法任用。所以人才難得并不是問題,如何識別人才、會不會使用人才、能不能信任人才才是問題。
那究竟什么樣的人是人才?這就不能不談到司馬光在《資治通鑒》里關于人才標準的解讀:德才兼?zhèn)錇?ldquo;圣人”;無德無才為“愚人”;德勝于才為“君子”;才勝于德為“小人”。“圣人”難得一見,其余三類的選拔的次序是:先“君子”,后“愚人”,但一定不能用“小人”。概括起來,司馬光的人才標準是“德”具有一票否決制。
而雄才大略的魏武帝曹操在用人觀念上與司馬光完全不同。210年,曹操下令說:“假如必須是清廉的人才能使用,那么,齊桓公(管仲輔助他成為春秋首霸)又怎能稱霸于世呢?大家要幫助我顯揚高明人士,即使身份卑微,也要推舉,只要有才能就推薦上來,讓我能夠任用他們!”所以曹操的用人哲學是:“唯才是舉,吾得而用之!”曹操征求人才,不忠不孝不要緊,只要有才就可以。
可見在人才的標準認定上,司馬光和曹操差異很大。但曹操逝世后,司馬光卻對曹操的用人哲學大加贊賞,評價道:曹操知人善任,善于洞察人心;能夠發(fā)現(xiàn)和提拔有特殊才能的人,不論地位高低,都能按才使用,使他們充分發(fā)揮自己的才智。
為什么司馬光會前后矛盾,按照他的“德才兼?zhèn)湔?rdquo;,曹操的團隊中有很多是“小人”,他本該持批判態(tài)度的。推究起來,司馬光只是組織中的專業(yè)人才和高層管理者,曹操則是組織的開創(chuàng)者、領導者,他們用人的高度和角度不同,司馬光同我們絕大多數(shù)的人一樣都陷入了理論與實際、理想與現(xiàn)實的矛盾。古往今來,德才兼?zhèn)洹⑷稳宋ㄙt是被政治家、軍事家、企業(yè)家共同認可和遵循的用人原則。大家相信,自古以來,凡國之亂臣、家之敗子,都是才有余而德不足。然而現(xiàn)實社會從來就是魚龍混雜,正所謂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如果果真用德的戒尺一掃,有才缺德的人注定無用武之地。
我們再看一個案例,公元前205年,陳平經(jīng)魏無知舉薦投奔到劉邦團隊后,有人向劉邦反映陳平的歷史問題,說他“盜嫂受金,反復無常”。劉邦聽了很氣憤,這樣的無德之人怎么能用呢?于是責問舉薦陳平的魏無知,責備他為何推薦陳平這樣的人。魏無知說:“臣聽言者,能也;陛下所問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己之行而無益處于勝負之數(shù),陛下何暇用之乎?楚漢相拒,臣進奇謀之士,顧其計誠足國家不耳。且盜嫂受金又何足疑乎?”魏無知反駁的理直氣壯:“我所說的是才能,陛下所問的是品行。如今若有人雖具有尾生那樣守信義、孝己那樣重孝順的品行,卻對您的勝負命運沒有幫助,陛下又哪會有什么閑心去使用他��!現(xiàn)如今楚漢抗衡,我舉薦腹懷奇謀異計的人,只是考慮他的計策是否確實對國家有利,至于私通嫂嫂、接受錢財,又有什么值得懷疑的呢?”劉邦隨后又叫來陳平責備他說:“先生在魏王那里做事不相合,便去楚王那里做事,可是又半道離開。如今又來跟從我,講信用的人原來是這樣三心二意的嗎?”陳平從容答道:“我在魏王那里做事,魏王不能采用我的建議,所以我離開他到項王那里做事。項王不能夠信任使用人才,他所信任、寵愛的,不是那些項氏宗族就是妻家的兄弟,即使有奇才他也不重用,我這才離開楚王。聽說漢王能夠用人,所以來歸附大王。但我赤手而來,不接受金錢就無法應付日常開銷。倘若我的計策確有值得采納的地方,希望大王您采用它;假如毫無價值不堪使用,那么金錢都在這里,請讓我封存好送到官府中,并請求辭去官職。”
劉邦便向陳平道歉,厚加賞賜,擢升為護軍中尉,重用如初。不管怎么說,陳平的德肯定大有問題,劉邦用人的確是“不拘一格”,別人不能用,用不起來的人,他不僅能用,而且大用。
所以,用人不但是尊重人才和使用人才,更要懂得人情人性,既知道人性中的優(yōu)點,也知道人性中的弱點。知人善任首先在于知人,其次才是善任。知人首先在于知己,其次在于知彼。人貴有自知之明,自知之明是最大的聰明。劉邦恰恰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他非常清楚地知道一個領導最重要的才能是什么——見人所長用人所長。正是由于他能夠信任人才,使用人才,充分調(diào)動他們的積極性,又暗中加以防范和控制,才能夠把當時天下的杰出人才都集結(jié)在自己周圍,合天下人的智慧,集天下人的威力,無敵于天下。
有趣的是,美國總統(tǒng)林肯與漢高祖劉邦在用人觀念上不謀而合。美國南北戰(zhàn)爭時期,林肯曾選用過三四位將領,標準是無重大過錯,結(jié)果都南方將領擊敗。林肯接受這一教訓后,決意起用嗜酒貪杯的格蘭特擔任總司令。當時有人極力勸阻。林肯卻說:“如果我知道他喜歡什么酒,我倒應該送他幾桶,讓大家共享。”林肯總統(tǒng)并不是不知道酗酒可能誤事,但他更知道在北軍的將領中,只有格蘭特將軍能夠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后來的事實,證明了格蘭特將軍的受命,正是南北戰(zhàn)爭的轉(zhuǎn)折點。這也說明了林肯的用人政策,是求其人能發(fā)揮所長,而不求其人是個“完人”。
看來,歷史上的政治家用人是“說一套做一套”,大凡高明的領導者無不深明其意:用人不是用人的缺點,而是用人的長處。如果抓住缺點不放,所有的人都有缺點,那就滿眼是缺點,滿世界是缺點,世界上就沒有一個人可用了。清代魏源說,不知人之短,不知人之長,不知人長中之短,不知人短中之長,則不可以用人。
看來,司馬光的“德才兼?zhèn)?rdquo;標準太高,太過求全責備,中國歷史上有名的的能臣陳平、韓信、吳起、管仲、百里奚……都通不過。唐朝魏征說:“天下未定時,對于一個人專取其才能,而不看重和考察其德行;動亂平定后,則不是德才兼?zhèn)涞娜瞬挪荒苁褂谩?rdquo;對于公司來講也許并沒有一個明確的“打天下”和“守天下”的界線。但公司的發(fā)展階段不同,對德與才的把握尺度也應有所不同。我的看法是,在企業(yè)間競爭日趨激烈的背景下,“重才”還是應該大于“重德”。但不論“重德”還是“重才”,都不能推至極端,我們中國的智慧是一種平衡的藝術,講究“叩其兩端用其中”,過分強調(diào)“德”,推至極端,就會使“無才便是德”大有市場。德之缺失,在現(xiàn)代工商社會就大處說有國家法律、社會輿論加以制約;從小處說,也有企業(yè)內(nèi)部制度與文化的監(jiān)督。如果抱定非“德才兼?zhèn)?rdquo;者不能使用,那的確是人才難得了。況且有的時候老板自己無德,卻說員工無德。如果老板無德,何有員工之德呢?有德無德是相對的,不可能脫離一方而存在。這里提醒老板們:善于識才用才的老板本身就是一個大德大才者;反之,他就是一個缺德缺才者。如果你認為你身邊的人都有問題,那么“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首先應該冷靜地自我反省。
其實跳出僵硬的“德才之辯”,德魯克在《卓有成效的管理者》中說的非常透徹:“有效的管理者能使人發(fā)揮其長處。他知道只抓住缺點和短處是干不成任何事的,為實現(xiàn)目標,必須用人所長——用其同事之所長、用其上級之所長和用其本身之所長。利用好這些長處可以給你帶來真正的機會。充分發(fā)揮人的長處,才是組織存在的唯一目的。要知道任何人都必定有很多缺點和短處,而缺點和短處幾乎是不可能改變的。但是我們卻可以設法使其不發(fā)生作用。管理者的任務就是要充分運用每一個人的長處,共同完成任務。”
牛根生曾說:“對缺點,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時候,干脆兩只眼都閉上了;只有我想睜開的時候,我才會睜開,而且是兩只眼都睜開了!”對于無德的人要試著改變他的德行,用制度去約束他,讓他不敢做壞事,這才顯示出優(yōu)秀企業(yè)家的真本事。
人是什么?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沒有百分之百的君子,也沒有百分之百的小人,所謂人才,就是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合適的人選,也就是最適合崗位的人。對于德和才要從技術角度來理解,而不能偏執(zhí)的完全以德才給人貼上涇渭分明的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