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來,金州有個“民間考古家”,在拆遷地、垃圾堆里開始揀瓷片,如今他創(chuàng)下了瓷片收藏的全國之最
三萬古瓷片記述金州滄桑
凝神端坐在一摞摞碼放整齊的古瓷片中間,老董的表情 平和而愉悅:這是元青花,這是清粉彩,這是象牙白,這是大王碗……而金州古城的興衰榮辱、世事滄桑,也仿佛從一塊塊殘破的陶片、碗碴古拙的花色里鮮活和流動起來……
垃圾堆里揀回3萬古瓷片
金州區(qū)北門口永安小區(qū)董文清的家像間古色古香的文物店,三面墻壁的博古架上擺滿高矮錯落、形態(tài)各異的古瓷瓶,使本來就很狹窄的空間顯得越發(fā)擁擠。細一看,這些古瓷大多布滿裂痕或殘缺破損了。老董打開博古架下的壁柜,里面擺著一摞摞古瓷片,揭開床邊一條床單,下面竟并排擺著3個大木箱,一箱陶片、一箱民窯瓷片,另一箱是相對珍貴的官窯。
記者被眼前如此豐富的古文明斷片所驚愕,而老董說,這只是一部分,在他和三哥、六弟家樓下的小倉房里,還碼放著幾麻袋沾著泥土的“原汁原味的”古瓷片,加起來有3萬多片,這些都是他23年來從拆遷改造的古城里、從傾倒在海邊的建筑垃圾堆里揀回來的寶貝。
董文清小的時候,家就住在古城的孔廟附近,那一棟棟青磚灰瓦的老宅,那民風純樸的街坊鄰居,還有八仙桌上擦得锃亮的撣瓶、茶盞,甚至家里吃飯用的砂缽、瓦盆,現(xiàn)在想來都有一種古拙的美。一位老鄰居搬家走了,小文清在那間空蕩蕩的老宅里揀回一只掉了“耳朵”的瓷瓶,捧回家收藏在柴草垛里,后來,它碎掉了,但瓷片上精美的花紋卻讓他怎么也割舍不下,那種殘缺的美在他幼小的心靈里,似乎愈加可人。
1983年,金州古城陸續(xù)開始了拆遷改造,那些扒倒的老宅、那些從地下挖出的陶陶罐罐,變成了一車車垃圾被運去填;蜓诼瘛R淮温愤^工地時,董文清揀到一把石斧,他把它帶回家,把玩了好多天,多么久遠的古城啊,這些早年的東西、這些老祖宗用過的物件可能再也見不到了,董文清心里再次燃起了對老城的眷戀。
“這是漢代的灰陶碗,這就是漢瓦,這是漢唐時期的瓦當,你看它做工多講究。”老董拿起兩塊“土疙瘩”說,兩塊瓦當上各有一幅美麗的紋飾,都是手工捏出來的,一塊是菊花,老董說那是裝飾在一般富裕人家房檐上的,象征著美滿幸福;另一塊是獅頭,是官宦人家鎮(zhèn)邪用的。
屢遭白眼的“拾荒人”
1983年,董文清29歲,是陶瓷廠的裝卸工,每天下了班,他就抓起釘耙、鎬頭一頭拱進工地,把那些人家看來一錢不值的“破爛”揀回家。
老董說,收集瓷片是個累人的活兒,盡管有時也能在搬空的屋子里揀到“一半個兒”破損的瓷瓶、杯碗,但那些大多是近代、民國的東西,稀奇的都在地下:一兩米深是明清的,三四米深是元明的,漢唐、宋、遼金的都在五六米、七八米深的地下。而且要趕在工地的圍墻蓋起來之前快挖,否則,工人們進來,工地就封閉不讓外人進了。多年來,在這種“搶救式的挖掘”中,老董也摸索出自己的一套經(jīng)驗:“一般蓋小黑瓦的是古宅,地下可能有更久遠的陶瓷碎片,大黑瓦的多是民國時期的房子;二是看土層,如果是生土,就不動鎬了,熟土發(fā)黑,說明有人生活過,那里面才可能有被丟棄的瓷器碎片。”說起一套套的經(jīng)驗,老董倒真像個“民間考古學家”了。
家里的瓷片越多,董文清就越為之著迷,他上癮了、癡了,從“小董”一直挖成了“老董”。工地封了,老董就一天天死守在鐵門外看著挖掘機施工,后來工頭們都認識他了,有時挖出一兩塊瓷片就隨手送給他。等翻斗車一出工地,他就跟著跑,騎自行車跟不上他就打車追。建筑垃圾排放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金州西海、毛塋子、大房身……一車“黃翻”拉20多噸垃圾,他得倒騰四五天,像小時候“翻地瓜漏兒”一樣仔細,也就能找到五六塊碗碴。雨下得越大,老董越在家里坐不住,他仿佛看到一塊碗碴被沖出了地面,冬天,瓷片凍在土塊上,怕碎,他不敢往下撬,連同土疙瘩一起抱回家,放在暖氣旁烤……
很多人以為老董是個拾荒的,工地、垃圾場上的拾荒人卻同樣嘲笑他:“揀點廢銅爛鐵還能賣錢呢,你揀那玩意干啥?”不客氣的老人們干脆罵他不務正業(yè):“你揀個破碗要飯去?”可怎么嘲諷也改不了老董的癡心了。
揀片鈞瓷險賠上命
“家有金銀元寶,不如鈞瓷一片。”老董對手里的一塊鈞瓷格外珍視,那是他拼了老命揀回來的。那是1999年秋天,老董正在西海填海的垃圾堆下耙土,忽然看見一小塊透出藍綠色玉光的釉片,他不顧一切向前撲去,連上面喊“來車了”都沒聽見。抓出來一看,半個鈞瓷碗!這時上面一車垃圾倒下來,土直埋到他胸口,他掙扎了好一會才爬出來,鞋丟了,海水涌上來,下半身沾滿了污泥,他卻“樂彪了”似的跑回家,一連把半個碗摟在被窩里稀罕了好幾宿。接下來的半個多月,老董在被埋的地方不停地刨,果然又找到幾塊鈞瓷碎片,遺憾的是,最終他也沒能把它拼成一個整碗。
老董的經(jīng)驗是,找到一塊碎片,它周圍常常會出現(xiàn)“另幾半”。那個布滿裂紋的乾隆天藍砂馬蹄筆洗是他在盧大臣舊居的院子草窩里揀到的,回到家拿放大鏡粘到最后,就差一小片,后來用了一個多月時間,把四大院整個“篩”了一遍,連火柴桿大小的草棍都不放過,終于在一小片紙殼下面,找到了粘在油污上的殘片。而那盞明青花油燈上殘缺的地方,他花了4天才找到,這些年他也養(yǎng)成個習慣:發(fā)現(xiàn)好瓷片的地方,過了一兩年走過時也要再蹲下來瞅瞅,他覺得說不準什么時候,那些殘缺的瓷片就被他找到了。
練成“半個鑒寶專家”
老董最愛看考古、鑒寶的電視節(jié)目,愛人、兄弟沒少給他買收藏類的書刊,老董一本本“啃”,愣是練成了“半個鑒寶專家”。
每揀到一塊瓷片,老董都習慣性地先搓搓底,看落款,清乾隆之后,為避“江山破碎”的諱,瓷器底兒上不再落皇帝的年號,代之以窯號,沒有落款、窯號,就看釉、看胎、看畫、看燒碗時碗之間摞起來的墊點,哪個年代的,是鈞窯、哥窯,還是龍泉,定窯……心里就有了個大概。有時老董也逛古玩市場,只是很少發(fā)現(xiàn)真品,在他看來,那些古董花瓶大都抵不上他的一塊碎片。
大連東北收藏家協(xié)會副會長白文宏看了他的收藏振奮不已,白文宏說,目前個人收集瓷片最多的只有萬余片,老董收藏類別之廣、數(shù)量之大創(chuàng)下了新的個人收藏瓷片之最。而且其中不乏精品,如宋遼金元時期的鈞窯、元代的紅綠彩、宋代的影清瓷、金元時期的磁州窯、明代宣德字款青花、康熙單色釉等,都極為珍貴,有的在博物館里也很少見。盡管因為破碎,它的市場價值遠沒有整瓷那么高,但有些好的殘片,價格也在萬元左右;它上面的彩繪,往往都是工匠們手繪的,有的可能是大師的遺作,只此一件,因此有著極高的藝術(shù)、美學價值,比如晚明時期的青花彩繪就很寫意,代表了那一時期的畫風。特別是瓷片上殘留的器型、畫面和文字,承載著兩漢以來金州人民2000多年的用瓷、生活的文明史,另外,這些古瓷片也是學習鑒定瓷器的實物教材。
目前,白文宏已邀請董文清加入收藏協(xié)會,并準備為老董收藏的瓷片出本講述金州古城用瓷歷史的書。